一个人的童话
记忆里,只知道他会笑,笑得很傻。是个挂着笑的傻子。
他是个跛子,走起路来左摇右摆,上下窜动,像两根弹簧组成十字架的产物,总在弹动。他的嘴总是歪着,嘴角永远都在向外渗出口水。所以衣服一角,他用来擦拭口水的衣角,总在泛着白色的泡印。他的跛脚、歪嘴、弱智都是从娘胎里带的,他的悲苦,注定了他要一个人流浪,一个人想像——童话。
第一次看见他,他坐在医院的大石狮子旁,一个人对着天空傻笑,那年我七岁。我向妈妈讨了几个钢蹦,偷偷地递到他手上,生怕医院前看车的大叔抢了去。他执意说,不要。支支吾吾地说,他有家,有妈妈,不要,不要。妈妈上前拉上我,对他说:“孩子给你的,收好吧。”说完,拉着我走了。我回头看他,看到他追着跑过来。他从内衣深处的口袋里摸出一块糖,递给我,傻笑着跑开了。那块糖早就化了,还透着股汗味。糖纸上的画像模糊不清,像张泛黄的白纸。妈妈叫我扔掉,我却悄悄地藏起来。回家,用小刀费力地刮去绵化了的糖,把糖纸洗净,晒干,夹进书里。现在这本书也不知道沉睡在家里书房的哪个角落。当时为什么要收藏这张糖纸?也许是因为小小的我觉得傻子送的糖,不傻。
那以后,傻子记得了我。每次看到我,都会对我笑,那笑竟有一种酥人心的力量,笑里干净得容不下一粒灰尘。
傻子爱坐在丁字路前石块上,对着来回的路人笑。对于他的痴笑,太多的人回敬他一句,“真是个傻子”。可是他还是依旧地笑,对着天空笑,对着陌生人笑。嘴里支吾着,“妈妈,妈,妈,笑,笑。”他一个人沉浸在妈妈般的童话里,虽然他的黑发早已染上了白丝。
再后来,傻子被收容进了养老院,再也没有在丁字路前石块上出现过。那年三月,学校组织去养老院看望老人,我又见到了他。他的脚跛得更厉害了,嘴角的口水仍旧挂着,看见人还是笑,只是笑得有些苍白,有些无力。我上前和他打招呼,递给他一把糖。他乐得像个小孩子,藏进衣兜里,说要给妈妈吃。我,落泪了。
再后来,许久没有了他的消息。再再后来,听说傻子死了。笑着走的。
那段有关傻子的记忆就那样被尘封了。过了几年,偶然听一位老人说起傻子的妈妈。“那是个苦女人,累死的。临死,最舍不得的,就是这傻子。叫这傻子以后一定要笑,对着天笑,对着所有的人笑,说妈妈在天上看着你笑。”老人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年,我十七岁。我想,傻子他是做到了,他一辈子都在笑。
艾未未带着数千人去德国的“童话城”——卡塞尔搞了个《童话》的行为艺术。至终都没讲《童话》是啥意思。或许傻子的人生就是个童话,一个人的童话。他一个人活在自己的童话中,想像着,微笑着,用笑书写着传奇。或许他也很快乐吧。
简评:
“傻子”的笑,几分悲凉,几分通透。“傻子”用“笑”书写的传奇,是他一个人的童话,辛酸的美好。却也让我们在唏嘘感叹之余,读出一些有关感恩、勇气和希望的东西。
指导老师:杨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