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竟是那一片星空。”张继喃喃道。他十分的寂寥、悲苦却无处排遣,他企图召唤来睡神。于是，他浑混沌沌地闭上眼，暂别这令他伤感的夜景。大概没有比蜷缩更好的睡姿了，因为外面萧瑟秋风正赶着向东走，他太冷了，只有以自己的平均温度来供给身上每一寸肌肤温暖。

哀莫大于心死，心冷，纵有夏日炎炎，纵有此时火炉的旺烧，大概也只能使他的衣服变暖和。他暗暗地流泪，但没有流出眼眶。是男儿，泪只在心里流。纵使有一千个理由心灰意冷，也要有一千零一个理由振作奋进。但他睡着了，没考虑到这些话。

张继太累，前几日还不停地牺牲脑细胞，今早又争着抢着去看皇榜。挣扎了十年的春秋，竟废于一个有霜的早晨；与百万张纸中打了十年滚，最终又败在了一张盖有玉玺的红纸上,

他需要睡眠。我们且不打扰他了，放了他，让我们留心一下景色吧！

白蒙蒙的雾是罩在河边上的，将流动不息的细流蒙了上纱，却又使清澈的月色迷蒙了起来。月是小女孩皎洁的圆脸，周围有些红晕，想必月亮见星星们来了，又有些羞涩了，躲在云儿后面却掩不住那银色的瀑布般的一泻千里。星星十分喜爱月的脸，便有意地亲近，众星拱月也不及如此。

这天上仙境般的景只有静谧的江水在欣赏，余者皆睡了，睡在一个几家欢乐几家愁的秋晚。张继竟不知，竟不知心外会有一番会令他流芳百世的夜景。张继啊张继，对什么绝望都可以宽恕，惟独对生活不能。

张继，起来呀！看风景，看自己。

我们得感谢那夜的秋风，他吹寒了江面，吹冰了木船，吹醒了可怜的张继。当然也得感谢那唤醒张继的声音，那声音其实不就是张继心底的吗？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果真，他喃喃道，此时一脸颓惫的他只有用咿拉喃呢之音了：

“哪里的声音，叫我起来看风景；可又叫我看自己，是何意思呢？！”

他见四下无人，凝视了半晌，久思，心又飞了。他见他的“春风得意马蹄疾”飞了，他见他的官袍加身衣锦还乡飞了，他又见他的琼林宴上的座位都飞了，他的心也随之飞了。在这天寒地冻的江面上，心飞出去身体竟不觉寒冷，只道是心死了，冷又何妨！

幸好他的眼睛没有飞，一直凝视他的周围。

夜很早就光临了，令张继竟不知。他只知道冲出人群后便一直跑到岸边，雇了条船，登上坐下，就痴呆了一下午。一阵阵的鸟叫再次惊醒了迷惘的张继。他抬头，想起项羽无颜见江东父老便自刎于乌江，眼见船临姑苏，莫非自己也须如此“一死方休”吗？不，后人记得楚霸王却不会留意这个落第小生，除非他能将这江水染红。

霜在张继头上寄居下来，他手指及处，可以感觉到霜的滑腻，因此那霜便圆滑了那夜的月，圆滑了那夜正酝酿着的露，圆滑了那夜张继声带中蹦出的音符。

张继唱歌了，他觉得这景美的确，但生的太寂寞了，需有人来陪伴着。起先他正唱着很轻，因为音蹦出来后也觉得十分冷，加之张继一介儒生，知道江上船家都睡了。但后来，他竟高了起来，响彻了整条船，响彻历史整颗心又引起了寒山寺钟声的共鸣，他唱道：

夜兮乌兮归西兮，日兮江兮光亮兮。粼粼舞跃枫桥上，踏遍行迹无人识。灰兮冷兮愁眠山，霜兮露兮竟缠绵。张继张继奈何谁？瑟风依依凝语噎。

尔后他竟然啸了，一股气流冲开他的气门，过颈冲颚顶，折射在舌头上，又尽力弹出。张继一口气啸下去，心里竟平静了许多，

待完全静下来，他便重新看这一切。

这已是一个既有霜又有露稀奇的半晚，鸟儿们大约也已安眠，一切都静下来。只有耳旁的钟声没有停。就在他歌与啸的一段时间，钟才鸣了十下。

张继趁钟最后鸣的两下写下了一首诗。他想好了，名字就叫《枫桥夜泊》。

张继想，刚才灵魂一系列的阅历此刻不就让生命苏醒了吗？他竟有些留恋这种夜晚，他深深爱上这段景。他十年寒窗，并不知爱情情为何物，只能从书上得知“只叫人生死相依”。他便有心做一道风景，也永远留在这江上。

但船竟自己行了起来，他恍然大悟：自己已是风景，又与这美景良辰接触了一番，这风景纵舍不得他也须赶他走，让他见更多的风景，并让他这道风景更加靓丽。

张继当下领悟，随波逐流而去。

我们不能过多地说什么，以免打破这里的完美。人总是置身度外地去看风景，看桥上的人也看风景，纵然明月装饰了那人的窗，那人又装饰了你的梦，但这篇美妙的文章岂不落了个断章取义。于是人得置身度内地当自己为风景，并藉以其他风景观之。

其实，人才是最佳的风景，但原人长久，常做风景人吧！

后记

读了《断章》有了奇怪的念头。那楼上的人莫不是在看桥上的自己，或者说通过桥与自己倒影巧妙结合便看见这美妙，干脆点就是一个电脑特技让那站在楼上的人看站在桥上的自己看月亮。

于是借张继写了这篇文章。

于是明白自己也是姹紫嫣红中的风景。

于是想了那么多，太多太罗嗦了。

于是我停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