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抱狗的那个人

江苏省东台中学高二（22）班  朱仙意

指导老师：王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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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去浴室洗澡的路上。

一脸灿烂的笑容，好亲切，好温和，“去洗澡啊。”她笑着打了个招呼，“嗯嗯。”一向很热情的妈妈却简短而敷衍的应付了事。“妈妈，刚才的阿姨是谁啊？”小小的我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小孩子家，别管事。”妈妈低低地说着，一边拉着我加快了步伐。我闷闷地闭起了嘴，一路上踢着小石子来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后来，长大了，于是从扎堆的邻居主妇间听到了只言片语。

“唉，可怜啊，丈夫不要她了，儿子在外面工作，几年也不回来一次。“

“不知道是因为离婚而疯了，还是因为疯了而被抛弃。”

“一个人，有没有工作，不知道怎么生活。”

“像她丈夫这种男人，真是没有良心！”

“妈妈，她们说的是谁啊？”回到家，我迫不及待的问到。“就是小时候去洗澡经常向我们打招呼的那个阿姨。可惜了，是个疯子。”

是个···疯子？

“是个疯子，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正常的。”

原来是轻微的精神病人，幸好和我们家隔了两条巷子。我突然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惭愧。似乎有点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便也，慢慢淡忘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

或许她也寂寞，既是无法与人相处，那就和狗吧。这样想着，再看到她时，她的怀里就多了一条狗，一条耳朵是黄的身子是白的狗，好像是一条狮子犬的杂交品种。她似乎非常疼爱这条狗，抱着它，一如抱着自己的孩子。择菜时，狗儿就安静的趴在她的膝盖上，散步时，狗儿寸步不离的跟在她后面。可是。狗儿好像有病，我经常看到它在阳光下艰难的喘气，像一个哮喘病人一般，而且，狗儿的食物，都是来自于垃圾堆。“那只狗，本来就是她捡回来的。妈妈轻描淡写的说。

再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到她，以及她的狗。

高一的时候再看到她，身边的狗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只了。而且让我恐怖的是，大大小小十几只黑狗，呼啦啦簇拥着她，她一脸的幸福和陶醉，乍一看，是狗们在抬着她。那些狗，无一例外的都很瘦，都很丑，瘦骨嶙峋中却隐隐露出一股凶恶的气息。我低了头快快的走。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悲哀，那段时间每天早上步行去学校，我都能看到她和她的狗在垃圾堆旁晃悠。

主妇们又开始扎堆，仿佛被惊吓了的母鸡扑棱棱扇动着翅膀不约而同的聚集到一起。

“真是讨厌，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吧，还养这么多条狗。”

“是啊，上次我孩子去垃圾堆到剩菜，那些狗全都围了上来，我孩子吓得扔了碗就跑。”

“特别是夏天下了雨之后，她那条巷子啊，简直就是臭气熏天。”

“还有啊，那些狗又很烦，听说她夜里经常打狗。我经常听到那些狗惨叫，怪吓人哩！”

“对啊，不知道有没有传染病，要是咬了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怜了她那个邻居，从供电局退休的，现在晚上想乘凉都不行了啊。”

于是，巷子里的一股火药味顿时浓了起来，这是人和狗的斗争，亦是人和人的斗争。

从她巷子旁经过时，我都忍不住的瞟一眼，她就在正数第二家，那个破败的院落那么显眼，应该算得上是钉子户了吧。更何况，那十几只大大小小又黑又丑的狗横七竖八的趴了一大块地方，逼得一部分邻居不得不绕道走。

四十几岁的人了，一头齐腰的青丝还是那么美丽，要是搁在别的阔太太身上早就左一套右一套的保养了吧。可是她就只是蹲在巷子口用洗洁精洗头。

四十几岁的人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只有狗与她相伴了。哪怕就是这一点点要求，却因为影响了别人的生活而遭到白眼，遭到非议。

四十几岁的人了，别人都在盼望着自己的儿女早日成家立业，而她，守着一个破房子，稀里糊涂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

四十几岁的人了······

那个从供电局退休的邻居，最终报了警。

警察来了，带着警棍来打狗。

好多好多人围观。

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这些，还是那些扎堆的主妇说的。仿佛听了一段什么有趣的故事，翻来覆去说得津津有味。

她的狗，在众人的要求和气愤下，终于只剩下两只，不知道是漏网之鱼还是围观者的良心发现。

那天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不远处十字路口昏暗的灯光下，她披头散发挥舞着手臂不知道在声嘶力竭地咒骂什么，看不清她的脸，听不清她的话，只看到那如幽灵般游晃的身影。我被妈妈一把扯回了家，不由分说的。

这场人与狗的对战中，狗终是输了。她也终是输了。没有任何悬念，理由很简单，因为她本是一个“渣滓”，被社会遗忘的“渣滓”。

渐渐的，她没了狗。

渐渐的，我也看不到她了。

她是一个疯子，

怀里抱狗的疯子，

牵着狗的疯子，

被众人排斥的疯子，

被众人赶尽杀绝的疯子。